耶穌基督是誰？

耶穌基督是神

作者：霍玉蓮女士

耶穌基督是誰？對於一般基督信徒來說，答案非常明顯：祂是神的兒子。就連一般非基督徒，都會如此答覆，即使他們對於是否有神存在會有所保留。這可以反映出過去兩千年，基督教在全球的傳播，成功地讓這意念嵌進所有人包括大部分非基督徒－的意識中。

這樣成功的意念傳播，並不是從一開始就出現。當使徒彼得在該撒利亞腓比立，說出歷史上第一個對耶穌的認信時：「你是基督（即猶太人所盼望的彌賽亞），是永生上帝的兒子。」（太十六16）耶穌要反過來對他強調：「西門，約拿的兒子，你是有福的，因為這不是屬血肉的指示你的，乃是我在天上父指示的。」（太十六17）耶穌的強調顯示，西門彼得對於他自己得自上帝的認信，可能也不大了了，究竟稱呼他自己的老師為彌賽亞，即是那位先知預言上帝要差派來的特別受膏者，這到底是甚麼意思？

在先知的一切預言中，彌賽亞顯然高於一切先知，成為在所有人中與上帝有最密切關係的人，是上帝眼中最特別的那一位。從預言中看，他必是君王之後，且是猶太人最正宗皇族－大§家族的後人。先知的預言卻顯示連大§本人，也要稱他為主：「主對我主說，你坐在我的右邊，等我使仇敵作你腳凳。」（太二十44-45；詩一一零1）。而且，他「是照著麥基洗德的等次，永遠為祭司」。（詩一一零4；來五6）一個擁有這麼多重猶太社會傳統中最重要身分－先知、君王、祭司的人，他與上帝的關係，究竟特殊到、緊密到甚麼地步？使徒彼得在他得到從上帝的靈而來的啟示那當兒，開口說：「你是永生上帝的兒子！」

好一句「永生上帝的兒子」！這句話包含了耶穌後（也是最先！）的身分，和祂最重要的本質。但使徒彼得在當時是否完全掌握這宣稱的意義？猶太人是堅定的一神論者，因而十誡第一誡就是：「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別的上帝。」（出二十3）彼得作為虔誠的猶太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他所奉的上帝以外，有另一位上帝，也不可能想像他的上帝，如希臘神話的神祇那樣，到人間胡混而留下孽種！正由於使徒得只留下這認信，而沒能詳細解釋這認信，往後三百年基督教會在神學上的發展，就是試圖了解彼得這認信的意思。

彼得，以及主耶穌在世上的兄弟雅各、猶大，組成了耶穌死後第一個以耶路撒冷為核心，以散居各地猶太人為主體的信徒◎。我們在細心探究他們的書信與及使徒行傳的記載後，發現他們的整體信仰，其實與耶穌以前（亦即舊約時代）的猶太人信仰，亦沒有重要分別。耶穌自己雖然被奉為彌賽亞，但他在他們的信仰系統中，其實並未達到主導性的核心地位（參彼得前後書、雅各書和猶大書）。對他們來說，耶穌的作用似乎只是將他們帶反猶太人的傳統信仰中去，做一個更為虔誠的猶太人而已。我們可以這樣說，他們對穌是誰的理解，大體上仍停留在彼得的第一句認信「你是基督」上，而仍未能深入到第二句認信「你是永生上帝的兒子」的地步。

在這三位核心人物當中，彼得對耶穌基督的認知明顯是好一點的，至少他那些較詳盡的書信中，已經包含了我們今天對耶穌基督認信的許多要點，包括祂的被預知，被揀選，降臨或再來等。倘若他們肯循此繼續探討下去，或許就能達到我們今天對耶穌基督身分的了解。但不知是否由於猶太人一神論信仰的局限，這些以耶路撒冷為中心的猶太人基督徒，對於進一步反省耶穌是誰，始終興趣不大。彼得書信中有關耶穌基督信仰的重要元素，沒有被充分反省整合為一個夠深刻的基督論。他們也漸漸從歷史舞台淡出，成為偏處一隅的基督教以便尼派（Ebionites）。而為耶穌基督作為上帝兒子的本質進行神哲學註解的歷史使命，便由哲學文化高度發展的希臘化基督徒（Hellenized Christians）來負起。

我們所指的希臘化基督徒並非單一的信仰◎體。當年羅馬帝國東部全為希臘文化區，從希臘半島起，越過愛琴海的小亞半島（Asia Minor，即今日的土耳其），再南下敘利亞、巴勒斯坦，以至埃及，全為希臘文化影響的區域。就是耶穌死後的第一代猶太人基督徒中，亦有不少飽受希臘文化薰陶的人。可以這樣說，對於耶穌基督上帝兒子身分思考得多的使徒保羅和約翰，本身就流露出濃厚的希臘文化氣息。正是他們兩位，以及希伯來書的作者真正將耶穌基督作為上帝兒子的含義，大量加以發揮的，於我們有幸的是，他們留下大量的書信，和另類著作（約翰福音、啟示錄、希伯來書），終於讓後來需要反省「耶穌是誰」的希臘教父們，獲得他們所需要的原材料。到了公元四世紀的希臘教父亞他拿修（Athanasius）身上，一種帶有強烈希臘文化特色的、對耶穌身分進行的神哲學思考，終於開花結果。

亞他拿修對耶穌的上帝兒子身分的神哲學了解，是在對應亞流主義（Arianism）的異端中發展出來的。這個在公元四世紀初出現的異端，其重心在於秉承了希臘文化對上帝的超越性的理解，將超越受造界的上帝，與受造界的一切人與物，進行嚴格的劃分。對於亞流及其追隨者來說，耶穌基督決然只隸屬於受造界，雖然他是受造界之內最崇高最具超然地位的一位，但他決然不能與上帝同等，他之所以被稱為上帝的兒子，與猶太人的理解大同小異－這純粹是一種褒揚式的尊稱，與猶太人理解他們的君王為「上帝的兒子」一樣－所有君王都可算是上帝「收納」（adopted）的兒子。亞流派可說更進一步承認耶穌是被上帝「首生」的上帝的兒子，而世界也是由這位首生的「上帝的兒子」所創造。

對亞他拿修來說，這樣的一種看法，令耶穌基督的真正身分，被希臘文化的神哲學前設扭曲了。如此一來，使徒約翰所宣稱的「太初有道，道與上帝同在，道就是上帝」（約一1）完全被違反，而「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充充滿滿的有恩典有真理」（約一14），也變得毫無意義。耶穌基督的真正身分，若只是比造物更勝一籌的「首生」受造物，則他的道成肉身，究竟將甚麼有關超越上帝的恩典和真理表達出來？按照亞流派所承受的，希臘式嚴格的二元世界觀，這根本不可能！希臘二元論式世界觀認為創造者上帝與受造界截然劃分，在知識論上，也產生了強烈的二元論，那就是受造物，無論是何等高級，都不可能獲知何有關超越的創者上帝的知識。若耶穌基督真的只屬於受造界，縱然他已是此界中的最高受造物，他也不可能獲知任何有關上帝真理的知識。

反過來，上帝若是真在「首生中」將祂的神性（那怕只是其中一部分）給了耶穌基督，以致祂能將那一部分有關上帝的恩典和真理在世人面前彰顯，則祂就不可能仍屬於受造界，而必須是「從來沒有人看見上帝，只有父懷中的獨生子，將祂表明出來」（約一18）的那位父懷中的獨生子！

亞他拿修的貢獻，在於他看穿使徒約翰所描繪的耶穌基督道成肉身事件，意味著希臘人思想中上帝與受造界截然劃分的二元式世界觀經已被打破。因此，當我們聽取使徒們對耶穌基督身分的見證時，我們不能再囿於這原有的世界觀，而將使徒認信中的那些強烈字眼：「你是永生上帝的兒子」（太十六16），「你是上帝的聖者」（約六69），「父懷中的獨生子」（約一18），輕輕帶過，將它們當成是一些不著邊際的字眼，而閃爍其詞地將耶穌基督說成是一個二等神祇。反之，我們必須認真面對這字眼所指向的深刻現實，認真地對待其中所包含的重大啟示，從而更進一步思考上帝的真相。也就是說，亞流和他的歷代追隨者，由於受他們的世界觀限制，而將耶穌基督的道成肉身事件淡化，將耶穌基督的真正身分輕輕帶過，以致對上帝的信仰，原地踏步，只能認信一個受造物不能得、神祕的、超越的上帝。而亞他拿修，由於認真對待使徒們見證的耶穌基督道成肉身事件，終於打破了原有文化的世界觀，以致能確實追尋認識耶穌基督的真正身分，以及認識上帝本質三位一體的偉大真相。

因此，亞他拿修和他的後來者們宣稱，耶穌基督作為上帝的兒子，毫無疑問並不站在受造物者這一邊，而是與父上帝為一體（homoousious）上帝的獨生子。正因為祂是與父上帝本體上完全同一的（consubstantial），祂才能打破受造物在認知上帝時的隔閡，將上帝完完全全啟示給世人。也正因為祂是父上帝同一本體，祂才配稱為真正的造物主，而不是又非神又非人的半人半神（semi-god），極其量只能充當上帝創造世界的中介者。而祂也才有能力下凡成肉身，而這下凡成肉身才真正成為「驚天動地」「破天荒」的歷史性宇宙性（historical and cosmological）事件。在這個下凡成肉身的行動中，造物主與受造物本體上鴻溝被打破，不單令血肉中的人能夠藉這位有血有肉地生活過的仁者（person）而認識到父上帝也是位有血有肉的仁者（the father as a true person），而且祂在下凡成肉身事件的高峰－即祂的受死和復活－為所有血肉之軀的人成就了人生命最終的救贖。